01
刘蔓怎么也没想到，事情会发展到这个无法挽回的地步。
当她接到女婿赵承阳的电话，通知她女儿赵琳琳自杀时，她还不敢相信，直到赵承阳把赵琳琳的遗书，以及她安详躺在床上的照片，发给她的时候，她才相信这是真的。
她整个人跌坐在地上，忘了流泪，忘了哭喊，只觉得天一下子就塌了。
那么坚强独立的女儿，会选择自杀。
都是因为她的一句话。
02
赵琳琳是两年前嫁给赵承阳的。
但这件事，身为亲生母亲的刘蔓却是三个月前才知晓的，也就是说赵琳琳是偷偷嫁给赵承阳的，甚至没有跟她说一声。
三个多月前，赵琳琳生了孩子，才突然打电话告诉刘蔓，说她已经结婚了，而且生了个儿子。
刘蔓整个人都懵了，完全不能接受，但木已成舟，她不得不接受。
赵琳琳是刘蔓唯一的女儿，丈夫在赵琳琳很小的时候，就意外去世了，她一个人拉扯她长大，可想而知有多辛苦。
赵琳琳十二三岁的时候，刘蔓忽然意识到女儿大了，将来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，为了给女儿更好的生活，她一心扑在工作上，因为工作的原因，偶尔需要去外地，所以经常把赵琳琳寄养在邻居家里，后来干脆让她住校了。
赵琳琳青春叛逆期，不知道从哪里听说，她爸爸的死，就是因为刘蔓不肯给钱治疗，拖到最后才死的。
刘蔓当然没有，只不过不管她怎么解释，赵琳琳都听不进去，两个人一说话就吵架。
过了青春期的赵琳琳，就很少跟刘蔓说话了。
渐渐的，她变得独立自主起来，高中毕业没有去念大学，而是去了外地打工，到了目的地，才通知刘蔓。
刘蔓跑去找她，她躲着不见。
刘蔓也没办法，她明白赵琳琳就是随了她的脾气，太倔强了。
从赵琳琳毕业出去打工开始，她就对她的生活一无所知了，母女也越来越疏离了。
赵琳琳是20岁时认识的赵承阳，两人都在工厂打工，年纪相当很快就相爱了，从工厂的宿舍搬去外面同居。
赵承阳五官端正，人也老实，在一起不到一年就说要结婚，一直没有家庭归属感的赵琳琳，也很快就答应了。
但是，她知道刘蔓肯定不会同意她远嫁，说不定又要大闹一场，所以为了爱情，或者为了某种心理上的胜利，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先斩后奏。
只身一个人，跟赵承阳回了老家。
03
赵琳琳虽然是一个人嫁过来。
但是她不想委屈自己，不仅要6万块钱的彩礼，还让赵承阳订了县城最贵的酒店出嫁，还要租接亲车队。
因为赵琳琳说，如果连结婚都省，那以后更不会珍惜了。
赵承阳家里人不太高兴，但还是按她说的做了。
他们的婚礼在村里，也算难得一见的隆重。
结婚后一个月，赵琳琳就怀孕了，只是孕期9周的时候，产检发现孩子没有胎心，只好做了流产。
婆家对赵琳琳倒也还好，婆婆认真伺候她小月子，买了一堆的补品，天天炖给她吃，还安慰她，反正年轻，孩子可以再要。
这是赵琳琳成年后，第一次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，觉得自己嫁对了人。
那段时间，赵琳琳很开心，还让赵承阳骑摩托车带她出去玩，有整整一年的时间，她都觉得很快乐。
但是很快，他们之间就产生了矛盾，因为他们打工赚的那点钱很快就花光了，赵琳琳提出跟赵承阳出去打工。
没想到，他不肯去了，还说要在家里搞农产品创业，现在直播可赚钱了。
赵琳琳说：“哪这么容易成网红啊。”
赵承阳却说，“不试试怎么知道。”
赵琳琳也不想打击他，只好任由他去了，赵承阳每天都骑着摩托车四处转悠，找产品，拍视频，但粉丝就是不见涨。
赵承阳在网上查了怎么在平台卖货后，决定投资，让赵琳琳拿出那彩礼钱，去做推广。
赵琳琳不肯，两人吵得不可开交。
赵承阳说：“你就是不相信我，觉得我干不成事！”
赵琳琳气得浑身发抖。
0404
赵琳琳最终还是把钱给了赵承阳。
他的直播也确实有了点成效，但是卖了几百单之后，就再也卖不动了，有一半的钱都打了水漂。
赵琳琳气得跟赵承阳大吵一架，一时冲动说了离婚。
赵承阳理亏，也被离婚也吓到了，只好放下面子哄她，“哪能说离婚就离婚啊，老婆，我知道错了。”
赵琳琳心软了。
经过这件事的打击，赵承阳也放弃了直播这条路。
第二年春天，在赵琳琳的催促下，两人又出门打工去了。
然而出门不到四个月，赵琳琳怀孕了，有了上次胎停的经历，赵承阳特别小心翼翼，提议让赵琳琳回家养胎，他一个人在外面赚钱。
赵琳琳犹豫了两天就答应了。
赵承阳亲自送她回家，又一个人回了城里上班。
赵琳琳一个人在婆家，公婆每天忙农活儿，她一个外地人，又听不懂本地话，讲普通话人家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奇怪。所以，她干脆不出门了，每天窝在家里玩手机，看电视剧。
嫁过来一年多，一个朋友也没有。
赵琳琳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孤独，这孤独一点点侵蚀了她，她唯一的快乐，就是赵承阳每个月回家来的这短暂的两天。
终于捱到了生产，却又出事了。
那天，一大早，公婆就出门干活了，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看剧时，羊水忽然破了。
她打电话给公婆，许久都没接，她不得不去叫了邻居。
邻居来不及通知公婆，就把她送到了镇上的医院，等公婆赶来的时候，孩子已经生了，是个儿子。
但是因为孩子早产，加上有些缺氧，被送进了保温箱。
赵承阳是第二天赶回来的，赵琳琳躺在床上，眼泪已经流干了，呆呆地望着他，赵承阳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。
“老婆，对不起，我来晚了。”
05
孩子整整住了一个月的保温箱才出来。
赵琳琳一大早跟赵承阳去医院接孩子，当她抱着小小的孩子时，激动得泪流满面。
回去的路上，赵琳琳鼓起勇气给刘蔓打了电话。
刘蔓知道她已经结婚两年，而且还生了孩子的时候，气得在电话里大声咒骂。
赵琳琳仿佛意料之中，淡淡地说，“骂完了吧，我就是跟你说一声，大老远的，你也不用过来了，等孩子满了周岁，我再带回去给你看看。”
说完，她就挂了电话。
刘蔓在电话这边，愣了好一会儿才哭出来。
因为赵琳琳的刻意隐瞒，她一直以为她在外面打工，其实刘蔓隔三差五就会给她打电话，有时候也会问她钱够不够，在外面辛不辛苦，但赵琳琳每次都说，一切都好。
去年过年，她说要去旅游不回来，她一直独立自主，所以刘蔓也没多问，只让她出门注意安全。
而且，赵琳琳结婚的这两年里，她还回去看过刘蔓两次，但她居然绝口没提她已经结婚的事情。
她万万没想到，原来她跟女儿之间，已经远得像陌生人了。
刘蔓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件事，从单位请了假，坐了16个小时的火车去看赵琳琳，参加了外孙延迟的满月酒。
赵琳琳下了火车，又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大巴才到镇上，赵承阳骑了摩托车去接她。当她站在赵承阳家门前的时候，看着他们的房子，忍不住酸了鼻子，但脸上还维持着得体的笑。
刘蔓在赵琳琳的家里住了两天就走了。
因为母女两个人都各怀心事，所以并没有相处的很热络，客气的像远房亲戚。
离开前，她对赵琳琳说，“既然你已经选择了，那就好好过。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吧。”
说完，塞了一张银行卡给赵琳琳，“这是补给你的嫁妆。”
赵琳琳说：“我不要，你留着养老，我嫁这么远，将来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，赵琳琳就哽咽了，刘蔓也跟着哭了，倔强的母女二人终于抱头痛哭起来。
刘蔓心里的话，也憋不住了。
“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啊你，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妈！结婚这种事都可以瞒着不告诉我。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？”
赵琳琳说：“我怕你不答应……”
刘蔓擦了擦眼泪：“你是我女儿，我只求你幸福，但是你幸福吗？”
赵琳琳沉默了一会说：“幸福啊。”
06
这次见面后，赵琳琳跟刘蔓稍微亲近了一些。
每天，她都会发微信给刘蔓，给她看外孙的照片，刘蔓也会寄一些家乡特产给赵琳琳。
那段时间，赵琳琳脸上的笑容明显变多了。
然而，很快这一切就变了。
一切都是从赵承阳出门打工开始变坏的。
公婆每天都在外面干活，赵琳琳一个人在家带孩子，因为不想跟邻居他们打招呼，她就不带孩子出门，24小时窝在房间里。
刘蔓发消息，她也不怎么回复了。
有一次，她给孩子喂奶，孩子呛奶，她吓得要死，有一次，孩子哭闹不肯睡，她怎么哄都没用，顺手就拿起枕头蒙在孩子头上，等她反应过来时，吓了一跳，然后她赶紧抱起孩子，失声痛哭起来。
她发消息给赵承阳，说她快要崩溃了。
赵承阳说：“你忍忍，等孩子一岁了，就给我爸妈带，我们出来打工。像以前一样。”
赵琳琳不同意：“不能让孩子做留守儿童。”
“那你说怎么办？”
赵琳琳说：“你回来吧，大不了我跟你一起种地。”
赵承阳说：“我不想种地，也不想你跟着我种地。”
赵琳琳不知道说什么了，面无表情地看着孩子躺在床上，挥动着小小的手，看了好久好久。
孩子哭了，她还愣在那，也不去抱他。
公婆干活回来，听见孩子哭，跑进来一看赵琳琳还在发呆，推了她一把。
“孩子在哭，你发什么呆啊。”
赵琳琳看了一眼婆婆，从她手里抢过孩子，紧紧抱在怀里。
半夜孩子饿醒了，赵琳琳起来喂奶，喂完孩子睡着后，她盯着漆黑的窗外发呆，想起小时候，想起刘蔓，想起这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。
忽然觉得，好累好累。
07
赵琳琳最后一次联系刘蔓，是三天前。
赵琳琳说，她后悔了，她不该这么早结婚，不该嫁这么远，不该这么早生孩子，她还不能照顾好孩子，就把他带到了这个世上。
当时刘蔓在忙着加班，回复了一句话。
“琳琳，你既然自己选择了，你就要自己承受，人生还长呢。”
之后，赵琳琳再也没有回复过她的消息，三天后，刘蔓接到了赵承阳的电话。
告诉她，赵琳琳死了。
昨晚半夜，赵琳琳给孩子喂了奶，一个人喝了药，大概是太绝望了，她喝了整整三瓶，等早上婆婆来叫她起床吃饭时，她早就没了呼吸。
赵琳琳的遗书里，只有三句话。
对不起孩子。
对不起刘蔓。
我好累，先走了。
刘蔓赶来抱着女儿的遗体，哭得泣不成声，对自己又打又骂，她说，如果赵琳琳打给她时，她安慰几句，或者来看看她，也许就不会出事了。
赵承阳也跪在赵琳琳面前，满脸泪痕，说早知道他就回来了，哪怕种一辈子地，他也愿意。
但是这世上，永远没有如果。
所有人都在哭，只有刘承阳怀里小小的孩子什么不知道，沉沉地睡着。
他还不知道，他已经没有妈妈了。